第144章 地狱厨房（二十二）

说过的话！”

    “我们质疑过玉米卷饼是不是美式经典，但我们从没说过它是乡下菜！这是两回事！”伊莉不喜欢争吵，她更喜欢有理有据地把话说清楚，但问题是，米拉不是一个能说得通道理的对象，这才是让人感到头痛的事情。

    “不，你们有！有人听见了！”米拉坚持。

    “我们没有。”迪妮莎拍了拍伊莉的手臂，又站了出来，“如果你要说我们说了那些话，那就证明它！否则，这就是你信口开河的污蔑！连法律都是疑罪从无，你既没有证据也没有证人，凭什么要我们认错？这真是太可笑了！”

    “你们……”米拉有些宝贝迪妮莎的犀利震慑到了。她觉得自己的喉咙有些干涩，喉头不自觉地动了动，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。米拉不懂原告要首先举证，证明被告的不清白，之后才是被告的自证，而不是原告随便扯两句就可以把对手送上被告席，让对手为了虚无缥缈的指控而证明自己没做。她是家庭厨师，这辈子待的最多的地方就是她的厨房，像庭审是从来没听过的，也没申请过去做陪审团什么的，当然，生活中也不需要这些法律常识。但她又隐约明白，迪妮莎好像也没说错，这让她有些混乱了。

    “够了，米拉。如果你不能再证明些什么，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。”见米拉有些词穷，嚷嚷也嚷嚷不出来了，伊莉干脆打住了这场争吵。这不是她特别宽容大度，而是考虑到明天的晚餐服务，她希望红队的所有人都能有一个好的状态，而不是为了一场莫须有的罪名而互相指责，让大家都无法好好休息，无法在比赛中呈现最好的状态。

    这绝对是得不偿失的事情。

    要知道，目前的比赛里，她们最大的对手是蓝队，不是红队内部。

    “哼……”米拉理智上知道伊莉和迪妮莎她们都说的有道理，但感情上，她又不愿承认自己可能被蒙蔽的事实，只能将这场争执失败的原因归因于那两人太强势的头上，而她自己，当然是不畏强权、可惜也没能捍卫住自己权利的悲剧英雄了。

    “我们没有说过你的坏话，一句都没有！”伊莉见米拉仍有些不平，也不耐地皱起眉，“如果你的朋友愿意站出来跟我们对质，那我们会欢迎的。除此之外，我们拒绝任何无理由的污蔑！这是对我们人品的质疑，这非常糟糕！”

    说真的，被人当成在背后说坏话的人，这真的挺堵心的。如果不是考虑到这是比赛里，米拉是她们的队友（表面上），伊莉都不想忍受对方，想和对方一刀两断了！

    “哼，谁知道有没有。”米拉双手环胸，瞪大了眼睛，不服气地说道。

    “够了！真的够了！”伊莉揉揉额头，也站了起来，走到米拉面前，冷冷地注视着她，“这不是劝告，是警告！米拉，我最后一次告诉你，请你对自己的话负责！不要别人说风就是雨，做出你自己的判断！我非常非常讨厌这种无理由的污蔑，如果你继续的话，我保证，那会是一个让你后悔，也许，也会让我后悔的结果！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见到伊莉一下子强硬起来的态度，米拉一怔，额头冒出了一点细汗，有些畏怯地沉默了。她突然意识到，对方才是这个队伍里最强的一个（也许，以后或者现在就可以去掉之一了），而且也拥有着这里最大的话语权。如果她想做点什么，那是非常容易的。

    想到这里，米拉就有一点暗暗的后悔——如果是朱莉，她就不会后悔，但是莉亚的话，她当然会担心对方的报复。即使伊莉说，翻篇就是翻篇，米拉也未必会相信。

    “最后我建议你好好想一想。”末了，伊莉对米拉这样说，“我不知道你的那位朋友到底是谁，但你知道。你应该好好考虑她说的是不是实话，以及她那么说的动机。我们是成年人，这里是地狱厨房，是我们的职场，而不是什么青春校园，你要好好为自己考虑，为自己打算。”

    伊莉言尽于此，这是她最诚恳的劝告了。她本能地觉得，米拉就好像一把握在别人手里的刀，那个人想到时，就指使指使米拉，给其他人来一刀。想到这个可能性，就让伊莉有种被人盯上的不悦。

    一场本该爆发出剧烈争吵的大纷乱，就在一方的冷静与自持中悄悄消弭了。

    动手，对吼，都是吸人眼球的行为。

    但是，对于当事者来说，这并不是多么值得自豪的行为。

    ——喜欢莉亚和迪妮莎她们的处理方式。

    ——有理有据，时刻保持着冷静，不退让，也不冒进！明明没有真的给对方一拳，但就是觉得这才是有范儿的解决争吵的方式！比真的给对面的[哔]一记重拳还酷！

    ——一般来说，我看地狱厨房就是为了看选手争斗，欣赏的对象永远只有一个主厨，但这一次，好像要变成选手们的粉丝了。

    ——我也是，两边对比太明显了！

    ——是的！单看可能无感，但对比之下，真的觉得莉亚那边的格调高多了！

    ——已经是莉亚那一边的粉丝了！

    观众们讨论纷纷，这一场争执也渐渐落下了帷幕。

    米拉抿了抿嘴，没有回答伊莉，只是在转过身背对伊莉她们之后，和吉娜互看了一眼。

    吉娜给了她一个轻松自在的笑容，这个笑容让米拉心里一轻——她就知道吉娜没有骗她，如果吉娜骗她，现在怎么可能这么坦然呢？至于莉亚的话，那不过是猫哭耗子而已，米拉不相信对方是真的为她考虑。为她考虑的，是她身边的这个朋友。

    吉娜敷衍过米拉之后，在心里悄悄叹了口气。这本来是个一石三鸟的计划——转移米拉注意力，让米拉不继续念叨，还她们一个清净，这是其一；让米拉给莉亚她们添点堵，如果能让她们心神大乱就更好了，可惜两人稳住了，这是其二；在米拉转移了注意力之后，吉娜和米拉的关系就得到了缓和，因为白天工作而产生的小间隙也翻篇过去了，这是其三。

    唯一让吉娜失望的是，莉亚她们太强势，也太聪明，完全没有被米拉带跑，也没和米拉对骂，完全没达成吉娜预想的两败俱伤局面……

    一夜过去，时间很快来到了第二天。

    红队的气氛依旧紧绷，蓝队则因为赢了挑战赛而略有放松，尤其是昨天悄悄旁观了红队的争吵之后，他们对赢得这次的晚餐服务更有信心了——要赢过内部都不稳定的红队，这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么。男选手们是这么想的。

    两队选手分别系上自己的头巾，在各自的工作台就位。

    这一次，红队里，艾琳、蕾妮、米拉负责前菜，迪妮莎和朱莉负责鱼膳，梅格和吉娜负责肉膳，伊莉和惠特尼负责配菜。

    哪怕晚餐服务还没正式开始，但所有人都能预料到，这次的肉膳台一定很曲折——梅格和吉娜未必能掌控好重要的肉膳台，这是所有人的共识。如果可以，伊莉也不想把两人一起放到肉膳台上。但这次的工作台分配，还是基于公平原则，比如上一轮去了鱼肉膳台的，这一次就去前配菜那边，这样才能让每个人都有一个展现自己的机会。

    如果说，因为谁的实力比较弱，就一直不让她去鱼肉膳台，只能在前菜或配菜台上干活，那不止选手本人会不满，连主厨都会不满的——主厨想要看到每一个选手在厨房里每一个工作台上的表现，而不只是寻求一个团队最佳搭配。那样的话，从一开始就固定好每个人的工作位置，从头到尾都不用变，每个留下的选手都能熟能生巧，比赛也就没意义了。

    “好了，让，开门吧。”戈登对他的领班说道。

    “是的，主厨。”有着短短黑卷发的温雅领班点点头，转身去打开餐厅大门了。

    很快，客人鱼贯而入，订单纷纷涌进厨房。

    “16号桌，一份香煎蟹饼，一份意大利乳酪方饺。”

    “18号桌，一份香煎蟹饼，一份法式牛油果鲜虾沙拉。”

    “22号桌，一份蟹饼，一份披萨。”

    “26号桌，一份沙拉，一份天使细面。”

    主厨接过侍应生们传来的订单，大声向选手们念道。

    “是，主厨！”接到了主厨的指令，女选手们大声应道。

    “等等，米拉，向我重复一下这次的订单。”戈登出其不意地来了个抽查。

    “呃，三份蟹饼，一份方饺，一份披萨，呃…”米拉僵持了一会儿，有些说不下去了。

    “……”戈登叹了口气，露出一个疲惫的表情——这是送分题啊送分题！哪个厨房工作的厨师会连订单都记不清的？他只是随便抽个问问，竟然真抽出个记不清订单的！真是见鬼！她前两次的晚餐服务到底是怎么完成的？

    但这个答案其实不难解答。红队的配合还是很流畅的，在彼此沟通之间，很容易就互相提醒各自的订单和菜品，所以私底下也许会出点小错，偶尔会不小心多做一两盘菜，但端到主厨面前时，数量上的问题却不大——问题比较大的是个人的菜品质量把控，这就完全看厨师的个人技术了，其他人在这点上并不帮得上忙，除非专门抽手指导。

    “那个…还有一份天使细面，一份沙拉！”也许是看到主厨刚开业就露出了这样不耐的表情，米拉有点被吓到了，所以她出乎意料地想起了主厨报过的菜单。

    “不是一份沙拉，是两份！该死的两份！”戈登扬了扬手里的订单，并没有转头去看，而是直接告诉了米拉——一遍读下来，他也记住了订单！米拉怎么就记不住？！不过，米拉大致上还是说对了，虽然在沙拉数量上仍出了错，所以戈登也懒得责备太多，就挥挥手让女选手们干活去了。

    下一刻，厨房立刻运作了起来！

    地狱厨房的菜单并不总是一尘不变的，偶尔也会增减一些菜品。

    这一次的前菜里，除了天使细面、披萨和鲜虾沙拉是本来就有的，香煎蟹饼和意大利乳酪方饺就是新增的，所以，艾琳她们无法向先前在前菜台上干过的人学到太多经验，在这两道菜上只能自己多加摸索了。

    不过，在地狱厨房正式营业前，她们在准备晚上要用的食材之余，也在副厨的指导下练习过这种新菜品，这时倒不至于完全手生。

    不过，这三人毕竟是第一次在前菜台上工作，这次又多添了两道新菜品，再加上晚餐时的工作效率和下午练习时是完全不同的，所以三人一时手忙脚乱、出点差错是在所难免的。

    伊莉和其他人都把关注点主要放到了前菜台上——这是刚开始时最忙碌的膳台，一旦三人中出现了问题，无法按时上菜，其他人就要做好救场的准备了——与其等主厨发话，不如自己自觉点过去帮忙。

    谁做了多少工作，主厨是看得见的，就算是帮忙的功劳也不会被抢走。而且主厨还对有团队合作精神的人有好感，这种帮助能在主厨面前刷一把好感度当然再好不过。当然，如果主厨不在，那其他人就不一定热心肠了。

    “两份蟹肉饼两分钟后出锅！”负责蟹肉饼的艾琳大声喊道，“配菜台好了吗？”

    “配菜台收到，两分钟后可以上配菜。”伊莉向艾琳回道——作为厨房的直接领导者，配菜台其实是个相当好的工作平台。只有配菜台是和其他几个工作台直接联系的，是个便于掌控全部订单进度的好地方。

    当然，不止是厨房，其实很多项目中都这样。如果最大的领导者要直接加入到项目中时（很多时候，大领导就负责拉资金和验收成果而已），要么去项目核心掌控最重要的工作，要么去调控中枢确认项目进度。

    对地狱厨房来说，配菜台的工作既不累，也不难，最关键的就是要和其他膳台配合好，不要让菜冷掉，影响上菜。这之中，最主要的就是两个环节，一是明确订单，不要弄错；二是注意和其他膳台的时间配合，计算好上菜时间。

    简而言之，就是数量和时间控制好，一般就不会出错。

    而且，配菜台还能间接控制到其他膳台，保证整个厨房的工作效率——前提是配菜台上的厨师已经掌控了大局，其他人才会信服、配合。

    对伊莉来说，自己的个人实力和领导能力她早已证明过，而主厨在晚餐服务中更看中的则是领导力，所以，即使在配菜台上不能发挥她的技术优势，但却能更好地控制上菜进度，所以对伊莉来说，在配菜台上工作是个不错的选择。

    很快，前几个订单就送了出去。

    “两份蟹饼好了！”

    “乳酪方饺好了！”

    “沙拉好了！”

    前两份订单的菜品纷纷送到传菜口的主厨手边。

    戈登例行检查选手们的菜品，终于皱起了眉。

    “蟹饼谁做的？”戈登一手端起蟹饼的盘子，沉着脸，转过身对前菜台喊道。

    “是我，主厨。”艾琳惴惴不安地站了出来，主厨的脸色怎么看都不是满意的意思。

    “看看这蟹饼！”这是第一次出错，戈登仍有耐心，“你在锅子里放了多少油？蟹饼都快淹死在里面了好吗？看看，看看这皮上的油，它看上去都是软塌塌的，一点都没有煎得金黄香脆的感觉！你就不能用自己的眼睛好好看看吗？重做！”戈登把做砸的蟹饼往边上的垃圾桶中一倒，把盘子往边上用过待洗的碗槽里一扔，大声对艾琳吼道。

    “是的，主厨！”艾琳连忙回答，快步走回到她的膳台前，想完成她的工作。至于主厨的怒吼，她并没有放在心上，以主厨在厨房里的脾气来看，这种程度的责骂已经算轻的了，艾琳完全能忍受。

    边上的蕾妮和米拉表情不显，但心里却都在偷偷高兴——艾琳是莉亚那边的人，看着她做砸被骂，让两人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愉快。哪怕艾琳又做砸，前菜台有她们，总是不会真的垮台。而艾琳被赶出去之后，只有两人的前菜台肯定也会更宽裕。

    “对了，这个乳酪方饺是谁做的？”然后，主厨的检验并没有到此为止。

    “是我，主厨。”蕾妮也不安地站了出去，给出了和艾琳一模一样的答案。

    “这份方饺是彻底的失败！”戈登连汤汁的味道都没尝，就把盘子重重拍到蕾妮面前，汤汁溅了蕾妮一手，蕾妮却连擦都不敢擦，“看看这方饺，边上的口子都是开的，馅料都快掉出来了！你从一开始就没做好！明白吗？”

    “是的，主厨。”蕾妮低声说道，觉得自己的脸有点火辣辣的——片刻之前，她在暗笑艾琳的蟹饼失败，没想到转眼之间，她也迎来了主厨的责骂。打脸来得太快，让她的表情都快僵硬了。但是，蕾妮并不认为这是她的完全错误——方饺是她和米拉一起做的，这个错误有米拉的一半责任，她不应该一个人被骂。想到这里，蕾妮就有点不服气。

    而在内心深处，蕾妮甚至隐隐的怀疑，米拉是不是故意陷害她的？在往期的比赛里，这样的先例并不是没有，选手们之间故意陷害的手段层出不穷。可是，她和米拉显然是一派的，目前又完全没有利益冲突的地方，米拉应该犯不着陷害她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，即使蕾妮在心里暗暗怀疑，但也没有把这种怀疑说出口。

    不过，蕾妮的怀疑也并不是全无理由的。

    地狱厨房的食材都是选手自己准备的，方饺当然也要选手们自己压模做出来。

    意大利方饺和中国饺子的做法截然不同。

    中国饺子是厨师徒手捏的，饺子捏的有多漂亮，就看厨师的手有多巧了。

    而意大利方饺则不然，它是要用两片长形模具，每片模具上都要铺一张面皮，面皮上按着模具凹下去的地方填入馅料，最后把两片模具紧紧压在一起，两张面皮就合起来了。之后，再把模具松开，由于模具上有方形刻痕，所以就能得到呈正方形的闭合意大利方饺了。

    这种方饺做起来没什么技术含量，但是，由于有统一模具的关系，每个方饺都一样大，非常符合西餐厅的标准化规格要求。

    正是因为对技术要求不高，又有模具辅助，方饺的制作相对简单，一般不容易出错。

    像主厨刚才指出来的方饺开口，那是压模具的时候，手上用力不均，导致有的边上按得很牢，有的边上按得不太紧，于是一到水里，煮着煮着就开口了。

    作为或专业或不专业但也有着多年厨艺经验的选手们来说，至少在方饺的制作上不应该出错。成年人的力量难道还压不好方饺吗？主厨的生气太能理解了。

    不过，话说回来，也许是晚餐服务过于忙碌的关系，她们经常会犯一些自己平时也不会犯的低级错误，米拉的这点问题在其中也并不显眼。应该只是无心之失。这么想着，蕾妮也没有在主厨面前供出米拉，这种话毫无用处，只会被主厨认为她在拉人下水……

    “别发呆！重、做！”戈登对蕾妮吼道。

    “是的，主厨。”又被主厨呵斥了一句，蕾妮也皱眉回去重做方饺了。

    “蟹饼两分钟后出锅，请准备配菜。”过了一会儿，艾琳的蟹饼再次快做好了。

    “好，马上！”伊莉正密切关注着前菜台的进度，在艾琳开口的下一秒，伊莉就把准备好的配菜放到热锅中开始煎煮，计算着时间，和艾琳一起送到主厨手边。

    回到前菜台上的艾琳一边做着下一份菜品，一边等待主厨的评价。

    “艾琳。”戈登直接叫出了她的名字。

    “是的，主厨！”艾琳高声回答。

    “完美的蟹饼，我以后也要见到这样的蟹饼。”戈登对她喊道。

    “是的，主厨！”艾琳脸上扬起了微笑。

    戈登把一份蟹饼和沙拉一起送了出去，之后催起了下一份订单。

    “方饺呢？方饺呢？我想看到一份方饺！”戈登对前菜台喊道。

    “马上！”蕾妮紧张地头皮发紧，心里估算着时间，又翻炒了一下酱汁，看酱汁差不多了，这才淋到盘子里煮熟的方饺上，送到主厨手边。

    戈登快速检查了一下方饺，确认没问题后，才示意侍应生连着蟹饼一起端给客人。

    前菜渐入佳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