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84章 地狱厨房（六十二）

nbsp;   “鳕鱼来了！”

    三人最先端上了菜品。

    “朱莉？”和艾琳她们先后从传菜台回来后，伊莉又向朱莉问了一句。

    “马上！马上！”朱莉不敢把没做熟的牛排再端出去，但伊莉的催促暗示也让她更心焦了，“我会搞定这个的，我能搞定这个！”她不知道是在对伊莉说，还是在对自己说。

    “好。”伊莉没有逼迫朱莉，只是状似无意地说道，“你能做好的，对吧？”

    “……当然。”朱莉手上动作一顿，没什么底气地回道。

    伊莉和艾琳对视一眼，互相摇了摇头。

    “我们继续吧。”伊莉走回自己的膳台，一边根据新订单，开始自己的新工作，一边对自己的队友们说道，“我想，我们的进度也许有一点落后了。接下来，我们不能再犯错了。”

    “是的。”对这点，没有人不同意。

    只有朱莉，觉得耳朵越发火辣。

    也许是她的错觉，但伊莉的每一句话，都像是在她的伤口上不停地撒盐……

    镜头下，朱莉的动作越发僵硬。

    ——朱莉今晚太失常了，比她以往的水准都低了太多！

    ——她不应该去挑战从没做过的戴安娜牛排，这有点超过她的能力范围了。对她来说，更明智的做法应该是去做已经做熟练的纽约牛排，这才能帮她留下来。

    ——我真的完全不明白，她为什么放着好好的纽约牛排不做，非要去挑战她并不擅长的新牛排？即使她在家里做过戴安娜牛排，但家庭厨房和专业厨房的炉火火力是完全不同的，这么多次下来，难道她还不明白这点吗？就算她在家里能做好，但在这里，肯定有一个适应的过程。她不应该鲁莽地选择自己不擅长的工作！

    ——如果没有人表现得更糟的话，朱莉今晚会非常危险！

    老观众能从前几轮比赛就能看出谁有冠军相，谁表现得最亮眼，当然也能从一晚的开头，窥探出一些结局的影子。当然，绝地反击、破而后立在地狱厨房屡见不鲜，开始时做砸的，未必不能慢慢调整，最后完成逆转。

    但至少，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，朱莉绝对给自己开了个坏头。

    如果她不能做点什么，今晚，她将岌岌可危……

    “谁做的金枪鱼？！”下一刻，主厨的声音在厨房再次响起。

    “是我，主厨。”艾琳连忙心怀忐忑地走到主厨面前。

    “看看你的[哔]的金枪鱼！”主厨对艾琳皱紧了眉，“当中一整层都是半透明的！告诉我，这[哔]意味着什么！”

    “这意味着没熟，主厨。”艾琳硬着头皮答道。

    “我很高兴你知道这点！”主厨说是这么说，但所有人都看得出来，主厨脸上没有半点高兴的神色，“还需要我说更多吗？”主厨面无表情地问道。

    “不，主厨！我立刻重做！”艾琳连忙接走了主厨手上的盘子——同是做生，但艾琳的鱼肉没有被切开，所以就有回炉的机会。但也只是机会而已，很难说会不会在熟度上产生其他问题。一气呵成的做法，和补救的做法，到底是有差别的。

    边上，才把戴安娜送到传菜台的朱莉暗暗庆幸。

    听到主厨的怒气针对的是艾琳时，她真的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。

    如果再被主厨发作一次，朱莉不敢保证，主厨是不是还能给她机会……

    但是，她也许庆幸地太早了——

    “这该死的戴安娜！”听到主厨的这句咒骂时，朱莉的汗毛都竖起来了。

    “朱莉！”下一刻，主厨果然叫了朱莉的名字。

    “是的，主厨！”朱莉立刻应声。

    “还要我说吗？过来！”主厨对朱莉的踌躇非常看不过眼。

    “……是的，主厨。”朱莉内心是非常不情愿走到主厨面前的，但她知道，自己没有和主厨抗争的余地，如果主厨想责骂她，她根本没有还口的权力……

    “这一份，没问题。”主厨指了指朱莉重新端上的三份戴安娜中的左边那份。

    “这一份，完美。”主厨又指了指右边的盘子。

    “但是，这一份……”主厨的手指在中间盘子的边上重重点了点，毫不客气地说道，“是[哔]！外面熟成这样，里面却没怎么熟，说真的，我都有点好奇你是怎么做的了！这简直是神乎其技，前所未有的厨房奇迹啊！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主厨辛辣的讽刺让朱莉面红耳赤，主厨怎么可能会不知道……

    “你[哔]做的时候有好好翻面，不要对着一面煎吗？”主厨并不给朱莉狡辩的机会，“我告诉过你们，煎的时候，要根据肉质的厚度调整煎的时间。扇贝一样，牛排也一样！世界上没有两份完全一样厚的牛排，你们要根据厚度，自己灵活地调整！你[哔]做到了吗？”

    “我……”朱莉被主厨问的哑口无言。她确实是严守着主厨的一分钟翻面规定，但她也确实忘了，主厨说过，要自己调整煎的时间，不要默守陈规，即使厨房里精准计时很重要……

    “我不知道我还能给你多少次机会。”主厨对朱莉摇头道，“我只能说，你现在已经非常非常危险了。不要挑战我的耐心！”

    “是的，主厨。”朱莉感觉自己的心像泡在了冷水里，此刻正在绝望地抽搐着……

    在主厨的默许下，朱莉很快回到了自己的膳台。

    站在料理台前，看着自己身边和对面的那些忙碌又专注的队友们，朱莉陷入了迷茫—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？明明她也是团队的一员，为什么却觉得自己像局外人？每个人都不喜欢她，都讨厌她，她做错了什么？她明明什么都没做错，她只是想要留下来而已……

    “朱莉，有一份戴安娜牛排还是出问题了，是吗？”伊莉向朱莉确认道，这关系到她们队伍接下来的工作安排。

    “是的。”朱莉沉默地点点头，“艾琳的金枪鱼也做砸的那个。”不是她一个人的错。

    “好，我明白了。纽约牛排、金枪鱼和戴安娜的那个订单是吗？”伊莉继续道。

    “……是的。”看着莉亚不恼不火的模样，朱莉却突然有一种怒气直冲心间——凭什么她这么煎熬，莉亚却能在厨房里如鱼得水？凭什么她被主厨责备，莉亚却一直能被主厨肯定？主厨一直都偏心着莉亚，对她这样辛辛苦苦、自己奋斗的选手来说太不公平了！

    “那我们优先做这单。”伊莉没有考虑朱莉的细腻想法，她想到的是另一个问题，“那桌客人已经等得太久了，再等下去，他们说不定就要离席了。我们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。”

    “是这样没错。”在伊莉对面的艾琳也跟着说道，“抱歉，我……”她拖累了团队。

    “这没什么，没人能不犯错。”伊莉对艾琳摇摇头，“我们赶紧做好手上的这些订单。”

    “好。”艾琳点点头，立刻投入到她的工作中。

    伊莉瞥了眼边上不时向她看来的朱莉，两人目光相碰时，伊莉露出了一个自然的微笑，朱莉愣了愣，扯了扯嘴角，很快僵硬地转过了头。

    这已经是他们第三次做这份订单了，这个想法让每个人都倍感压力。

    如果可以，伊莉也不希望她和朱莉的角力影响团队。固然，两个队伍合并后，确实没有了输赢之分。但是，这毕竟是伊莉领导的团队，这个团队与她的关系比和其他任何人都来得紧密，伊莉还是希望这个队伍不要表现得太糟糕，糟糕到拖累主厨对她个人评价的地步。

    所以，伊莉决定收手了，或者说，给出最后一击。

    若干分钟后，三人再次前后端上了她们的菜品，主厨也再次检查。

    “朱莉！”这一次，主厨的语气并没有所有人想象的怒不可遏，“你的戴安娜……”

    也许朱莉这次做得不错，所以主厨想要夸奖一下朱莉？甚至有人这么想道。

    但事实正相反。

    “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了。”主厨揉了揉自己的额头，几乎是疲惫地在弯腰蹲在了地上。

    “主厨……”主厨那显然是失望的神色让朱莉也悬起了心脏。

    “一次又一次，一次又一次，你就是做不好戴安娜。”主厨的话音听起来都格外虚弱，“我甚至怀疑，让你进入六强，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。”

    “不，不是的……”主厨的话完全吓到了朱莉，这听起来就像后悔让她晋级，想把她赶走一样！朱莉不会容许这种事情发生！但，该怎么做，她又完全不知道！

    厨房里突然安静了下来。

    主厨的失望让每个选手都不知所措。

    “主厨，是这次的戴安娜牛排又有什么问题吗？”在迪妮莎和艾琳担忧的目光中，伊莉再次挺身而出，主动来到了主厨面前。

    “你们自己看。”主厨心灰意冷地摆摆手。

    “嗯……”伊莉看到了如她所料的生牛排，中间一层带着明显的生血丝，这明显不是它该有的模样，伊莉迟疑片刻后，终于说道，“我其实也做了一份戴安娜，我想，我们可以先用那份，这样就不会耽误我们的上菜进度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多做了一份？”伊莉的话让主厨有些惊讶。

    “不是多做。”伊莉立刻摇头——多做意味着不信任自己的队友，伊莉绝不会承认这点，即使这确实是她的初衷，“有一份订单是惠灵顿、鳕鱼和戴安娜，我和乔什正在做这份订单，所以能把那份做好的戴安娜牛排用到这里。”

    “那惠灵顿和鳕鱼怎么办？丢掉？”主厨故意问道，但他已经重新站了起来——显然，莉亚的解决方案让他觉得很有希望，至少，这个队伍不会再该死的死磕在这个订单上了！

    “事实上，有一份订单就是惠灵顿和鳕鱼，我们可以单独送那个出去。”伊莉头脑清明地说道，“当然，前提是我的戴安娜能用。”伊莉也没把话说得太满。

    “我也希望是这样。”主厨点了点头，走回了传菜台，“上菜吧。”

    这是他默许了伊莉的拯救方案的暗示。事实上，即使没明说，但主厨对这个方案再满意没有了。毕竟，解决厨房里的突发事件，让厨房正常运转，也是主厨的重要职责。

    他很高兴，在莉亚身上看到了这个选手主动解决问题的能力，而且，是非常有可行性的解决方法。但前提是，莉亚要对厨房里的每个订单都心里有数，不，了如指掌，以及，确实有能力完成来那给厨房带来麻烦的菜品。

    “是的，主厨！”主厨的暗示让伊莉露出了笑容。

    在朱莉复杂的视线中，伊莉很快端上了她的戴安娜。

    伊莉很坦然，就像朱莉先前算计她一样，这次她也算计了朱莉，但她的算计可以说隐晦，也可以说直白——只要朱莉能独立完成她的菜品，那这一切都不会给朱莉带来威胁，但如果朱莉不足以完成她的工作，那一次次的压力累积，包括这最后的取而代之，将会成为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
    这就是阳谋，一切以实力说话的阳谋。

    “没问题。”主厨切开了伊莉的戴安娜，看着里面漂亮的肉粉色，这才满意地点点头。

    他很快就将朱莉的戴安娜从餐盘中夹了出来，毫不留情地扔到了边上的垃圾桶里，之后，又把新切好的戴安娜放进了餐盘里，和惠灵顿、金枪鱼一起，示意侍应生送出去。

    边上，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的朱莉心头简直在滴血！

    她看着主厨脚边的垃圾桶里，最上面的那些失败品，一块、两块、三块……全是她的戴安娜！这些她辛辛苦苦做出来的牛排，下场是垃圾桶；而莉亚做的，却被主厨放到了餐盘里，并立刻就送了出去……

    “继续吧。”最麻烦的单子终于完成，主厨的眉头也微微松开，对伊莉点了点头道。

    “是的，主厨。”伊莉微笑应下，很快走回了自己的膳台。

    边上，朱莉觉得自己仿佛被忽视了，来自队友的忽视，来自主厨的忽视……

    这让她非常不好受，非常不是滋味……

    这时，朱莉忘了，自己对这些队友、对曾经队友做了多少事情——挑拨离间，阴谋陷害，栽赃嫁祸，为了能留下来，她几乎用尽了手段。如果这样还希望能得到其他人的真心相待，那才是天方夜谭。至于主厨，主厨已经给了朱莉很多机会，比给一些人的机会多得多，只是朱莉并没有珍惜而已，或者说，她的实力配不上主厨一次次给她的宝贵机会。

    ——不应该是这样的，她进入了六强，没理由要止步在这里！

    ——她还能走得更远，更远！！！

    朱莉在心中呐喊，但无人听见，更无人理解。

    或者说，即使被听见，她的想法也会引来一些人的摇头吧。

    “朱莉，接下来，你继续做戴安娜，还是做纽约牛排？”伊莉第二次给了朱莉选择——不出意外，只要其他人别突然表现失常，朱莉板上钉钉要离开比赛了。这时候，伊莉也不愿和朱莉不死不休了，成本太高，收获太低。现在已经达成了她的预期目的了。

    “我……”朱莉犹豫了下，她想证明自己能在哪里跌倒，就在哪里爬起来，但是，一次又一次的戴安娜，确实给了她无数打击，最终，她还是决定选一条更轻松的路，“我做纽约牛排吧，我想，我们确实应该轮换一个，这样每人都有锻炼的机会。”朱莉做出了更有利于自己的选择，并给自己找了个体面的理由。

    “好。”伊莉笑笑，没有多说。

    两人很快进入各自的工作状态。

    “一份戴安娜下锅了！”

    “戴安娜还有三分钟，配菜台，配菜做得怎么样了？”

    “戴安娜出锅了。”

    伊莉的进度很顺利，但是，朱莉这晚似乎真的非常不在状态……

    “你这样做，外面又会过熟，里面又会不熟的。”主厨回过头，一眼就看到了朱莉不紧不慢的工作效率，这让主厨非常无语，“你这不是煎牛排，你这是煮牛排，明白吗？牛排是要大火快煎的，而不是你这样，小火慢煨！”

    主厨决定给朱莉做一个最后的示范，最为对朱莉最后的指点。

    于是，在没有菜品送到传菜台的间隙，主厨快步走到朱莉边上，准备最后指点下朱莉。

    轰——

    一簇橘红的火光从朱莉的锅子里窜天而起！

    所有人都知道，纽约牛排的步骤之一确实要加白兰地，并引燃，好让酒香充分融入牛排中。但这应该是个刹那的过程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，仿佛着了火一般，熊熊燃烧，怎么都停不下来！这就像是火灾现场！

    “[哔]！你[哔]到底倒了多少白兰地？”主厨几乎要被气晕过去了，“你[哔]是第一次做纽约牛排吗？”主厨不敢相信，这个在菜单里出现过很多次的牛排，朱莉竟然还能做成这样！

    但现在并不是责备的时候，而是处理的时候。

    于是，无奈地摇摇头后，主厨立刻关掉了锅子下方的炉火，又从边上又拿了个平底锅，反罩在这个锅子上方——这是为了杜绝氧气，让火不至于继续烧下去。毕竟，如果为了锅子上的这些火，特地开个灭火器，今晚的厨房和晚餐也差不多要毁了。更何况，主厨身经百战，这些小事他完全处理得来。哪怕这些平底锅没有锅盖，主厨也聪明地找到了替代品。

    火势很快变小，并彻底熄灭。

    主厨揭开平底锅，见底下锅子里，已经发黑的牛排，不由摇头——烧成这样，这块牛排绝对浪费了，已经无药可救了，主厨自己都没办法补救。

    这么想着，主厨把两个平底锅丢到了边上的水池里，这才转过头，看向自己面前的这位忐忑不安的选手。

    “你是蠢驴吗？做了那么多次纽约牛排，经常还做成这样？”主厨对朱莉简直没有一丝一毫的同情，“我不知道，你是想谋杀这个厨房里的所有人，还是想谋杀自己。说真的，有你这样随时给自己带来人身危险的队友，是你们其他人的最大不幸！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主厨的话让朱莉非常委屈。她并不是故意的，当火苗窜到前所未有的高时，她比任何人都害怕。主厨不体谅她的害怕，还这么破口大骂，真的让朱莉难以接受。

    “我从一开始就告诉你们，在这个厨房里，你们必须要有百分之一百二的专注，才可能登上那个宝座！我不相信，如果你能专注，你会做出这样的事情！我毫不怀疑，如果我没采取措施的话，那现在消防警报器已经响了，911说不定就要来了！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朱莉辩无可辩。

    主厨扫视了一眼这个厨房的其他人，给出了他最后的告诫，“也许，你们中有人满足于六强，那么，没问题，告诉我，我现在就可以送你们回家。但是，如果你们还有哪怕那么一丁点的野心，那么，你们就应该付出相应的行动！”

    “你们中也许有人觉得，六强是一个赛段的结束，但是，我可以很清楚的告诉你们，六强不是结束，是开始！是一个新赛段，一个竞争更激烈、压力更大的赛段！任何人，只要有一点软弱，就无法在这里走下去！”

    “一切浑水摸鱼、阴差阳错，在过去队伍里的所有侥幸，在这里都不会发生了。没有人会因为在一个好队伍而更安全，也没有人因为在一个差队伍而更危险。你们所有人都是一样的，都处在了一条崭新的起跑线！如果想问鼎冠军，那么，现在，你们的比赛才刚刚开始！”

    “是的，主厨！”主厨的话让所有人浑身一紧，大声回答了主厨。

    “继续吧。”主厨没有说更多废话，“不要让我失望，不要让我们的客人失望，最重要的是，不要让你们自己失望。我希望，你们都不会后悔这次的地狱厨房之旅。”

    “是的，主厨。”选手们再次回答。

    也许是经历了糟心的意外，让选手们提高了警惕；

    也许是主厨的话发人深省，让选手们意识到，他们还可以走到更远，只要他们想；

    无论如何，之后的晚餐服务里，虽然偶有波折，但总体进展非常顺利。

    晚上九点，客人散尽。

    一番激烈的讨论后，时间来到了最扣人心弦的时刻。

    “迪妮莎，你们的讨论结果怎么样？”主厨挑了个选手汇报他们的结论。

    “这是一个让我有点惊讶的结果。”迪妮莎无奈地回道。

    “嗯？怎么回事？”主厨挑了挑眉。

    “朱莉和我被提名了，朱莉是今晚出错最多的人，我们不认为她能继续留在地狱厨房；我也在前菜台上犯了一些错，这些错让我站在了这里。”迪妮莎没什么避讳地说道，坦然地面对了自己确实犯错的事实，但所有人都知道，这不是真正的理由。

    这次的内部讨论里，朱莉获得了除自己以外的所有票数，她是毫无疑问的最高票，此外，迪妮莎获得了三个投票（分别是乔什、贾斯汀和朱莉），乔什获得了两个（来自伊莉和艾琳），贾斯汀获得了一个（来自迪妮莎的馈赠），伊莉也获得了一个（她是朱莉的提名对象之二）。

    所有人都知道，这一晚迪妮莎其实做得不错，那些错误并没有让主厨勃然大怒，相比之下，艾琳做得还要更糟糕一点。但是，迪妮莎和艾琳对他们的威胁性是不一样的，好不容易迪妮莎犯了错，他们当然会抓住机会把迪妮莎投出比赛！

    当然，其中也有比较单纯的，比如贾斯汀，他就是纯粹和迪妮莎互相看不顺眼。这一次，朱莉的表现毫无疑问最差，接下来其实是艾琳，迪妮莎，贾斯汀和乔什，乔什今晚发挥不错，而迪妮莎和贾斯汀都在主厨默许的范围内犯了些小错。这种情况下，迪妮莎不可能投艾琳，所以就投了和她最不对盘的贾斯汀，而贾斯汀也倍感愉快地投了她。

    这就是这次诡异提名的缘由。

    “唔。”主厨显然也对这个提名感到惊讶，但他没有干涉选手们的选择，毕竟迪妮莎今晚的表现并非无懈可击，事实上，除了朱莉的糟糕发挥与莉亚的一贯稳定出色之外，其他人的表现其实相差不大，“那么，迪妮莎，朱莉，请你们出列吧。”

    “是的，主厨。”在其他人的注视中，或紧张或坦然地走到了主厨面前。

    对于朱莉来说，这不止是改变她职业生涯，更是改变她人生的机会，所以她无法不患得患失，甚至为此不惜一切代价，不择手段地想要留下来。

    而对迪妮莎来说，这也是她职业生涯中的一个重要跳板，一次提升自己职业发展的黄金机会，但是，又不至于到不顾一切的地步。迪妮莎当然自信自己比朱莉出色，但比赛的去留不是仅凭表现决定的，这是主厨没有明说，但每个人都心知肚明的事实。

    如果她能继续走下去，她当然会竭尽全力，继续为自己奋斗；而如果在这里止步，她固然会遗憾，会不甘心，但也无能为力了。现在，她们能做的，就是把一切都交给主厨了。

    伊莉和艾琳也明白这个道理。

    只要节目组还顾虑公平，这一次，该走的人就应该是朱莉；但是，如果节目组执意想要保下朱莉，那迪妮莎就会被牺牲，就像早已离开的一些选手那样。

    “朱莉，迪妮莎，说说你们觉得自己应该留下的理由吧。”主厨一如既往地给了选手们最后申辩的机会，“朱莉，你先来，每人三十秒。”

    “是的，主厨。”朱莉深吸了口气，她知道自己很危险，因为自己表现得绝对比迪妮莎差，如果她不能好好说服主厨，那么这次滚蛋的毫无疑问就是她自己。

    她酝酿了一下情绪，这才开口，“对我来说，这次比赛太奇妙了。这是我第一次发掘出我的内在潜能，是主厨你，也是这个比赛让我意识到了这一点。我很庆幸我能在您手下，向您学习。这次，我做的让您有点失望了，但是我自己也很失望。

    我知道，我其实能做得更好！这是我一生中最最宝贵的机会，我比任何人都要重视这场比赛！我希望我能留下，我会不停学习，不停前进的！”

    “你的话让我很感慨，也很感动。”在朱莉担忧又渴望的目光中，主厨这样说道。

    朱莉顿时如释重负，脸上也露出了些许笑容，但这份笑容很快凝在了她的嘴角，因为，主厨接下来说，“但是，朱莉，这不是一个学习型课程，这是一个比赛。学习能力当然非常重要，但我更希望你们能展示出你们的潜力，你们的实力。你不能永远在学习。我要选拔一个能独当一面的主厨，这才是这个比赛的目的，你明白吗？”

    “是的，主厨。”主厨的话让朱莉升起了不好的预感，她不知道，这是不是主厨的暗示，暗示她已经不能留在这个比赛了。一想到这个可能性，她就觉得眼前发黑。

    “那么，迪妮莎？”主厨看向另一个选手。

    “是的，主厨。”迪妮莎从容地开口，没有像朱莉那样歇斯底里地为自己争辩，就只是冷静又不失果断地对主厨陈述了自己的想法，“在这场比赛里，在以前的每场比赛里，我都尽我所能地完成我的工作，提升我的团队。我确实犯了一些错，但没有人能不犯错——莉亚除外，我有时候怀疑莉亚简直是人型机器。”

    迪妮莎开了个小玩笑，其他人都笑了起来，这让先前朱莉营造的悲壮气氛淡去很多，“而且，我每次都很快改正我的错误，并且在之后做得更好。我能说，我从来没有拖累过我的队伍，我在变得更好，我在让我的队伍变得更好。”

    迪妮莎有底气说出这样的话。

    “确实是这样。”主厨赞同迪妮莎的话，迪妮莎偶尔的幽默也让人倍添好感，“你是个很强的选手，但在这个阶段的比赛里，已经没有人是真正的弱势了。一点点小错，就能让你，让你们（主厨看了下站在后方的其他选手），到底为止，不得不抱憾离开。

    你们每个人都要提高警惕，因为，接下来，你们的所有比赛都像现在这样，不是队伍和队伍间的较量，而是你们自己和其他每个选手的单独竞争！也许你们做的不错，但如果你们的对手做得更好，那你们就会同样危险。”

    “是的，主厨。”不止是迪妮莎，每个选手都满面肃然，他们知道，主厨说的，就是他们此时与之后要面临的形势——没有人有真正的队友，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奋斗！

    “朱莉，迪妮莎，你们都是很优秀很优秀的厨师，所以你们才成为了六强之一。”主厨看向自己面前的两个选手，“但很遗憾，你们中有一个人的比赛到此为止了。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，不是你不优秀，而是你的队友更优秀。说真的，要从你们中选出一个淘汰者，很困难，非常困难…嗯，那么，我的决定，这一轮被淘汰的人是……”

    主厨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轮流扫过。

    迪妮莎很坦然，朱莉却满眼恳求。

    主厨摇了摇头，“我很遗憾，迪妮莎……”

    “天！”“怎么会！”“这不公平！”伊莉和艾琳在后方握紧了对方的双手。

    “哦！”朱莉脸上一瞬间现出扭曲的狂喜，但她很快用双手掩住，不让其他人看见——当然，时刻拍摄的镜头已经录下了一切，那欣喜若狂的表情在电视上慢镜头放大，放大。

    “是的，主厨。”在短短的惊愕后，迪妮莎很快平静下来，开始解自己的衣扣——就算她淘汰又怎么样？她不相信，朱莉能走到最后。或早或晚，朱莉也会淘汰的。能走到最后的，一定是莉亚，只有莉亚。

    “我很遗憾，迪妮莎，你还要继续比赛。”主厨的后半句话在餐厅里响起，“接下来的比赛更激烈，但我仍要你留在这里，留在这个比赛。你还不能就这么回家。”

    “！！！”伊莉和艾琳睁大了眼睛，嘴角越来越上扬。

    “是的，主厨！”主厨的大转折让迪妮莎再次惊诧之余，脸上不由露出了微笑。

    “……”边上，朱莉的表情却完全僵住，她忽然觉得一阵强烈的头晕目眩，身边的一切都非常不真实——这是假的吧？主厨留下的是迪妮莎？也就是说，要淘汰的人…是她？不，不可能，她一直艰难地走到了这里，使尽手段，才进入六强，她不想就这么回家！

    “对不起，朱莉，我给了你比其他任何人都多的机会。但你学习得太慢太久，并不满足一个主厨的要求。”主厨看向捂脸啜泣的女选手，语调是难得的柔和，这是他对比赛中弱势群体的一贯照顾，“一路走到这里，对你来说确实非常不容易。我想，你一定很累了。回家吧，去看看你的孩子，告诉他们，他们的母亲是个了不起的厨师。你值得他们骄傲。”

    “是的，但我一想到，我没有为他们赢得胜利，为他们树立骄傲的榜样，我就觉得非常难过，这太痛苦了。”朱莉一边默默流泪，一边抬头对主厨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，希望能看在自己孩子的份上，主厨能改变他的决定——但她也知道，这个可能微乎其微。

    这个比赛里，主厨一旦做出决定，就从不更改。可她还是忍不住希望，自己是第一个让主厨改变主意的人。从没发生过的事情，不代表不会发生，万事总有第一次，不是吗？但，朱莉忘了，期望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，那一般都被称为奇迹，而不是什么司空见惯的事。

    所以主厨没有给出朱莉她期待的反应。

    在朱莉含泪的企盼中，主厨无奈而坚定地对她摇了摇头。

    “哦……”朱莉哭得气噎喉堵，心里又气又恨。

    为什么主厨那么不留情面？

    为什么该走的是她，不是迪妮莎，不是艾琳，不是莉亚？

    她辛辛苦苦爬进六强，这就是她期待的结果吗？

    六强的第一轮就被淘汰，朱莉完全无法接受这个事实。

    “把你的外套给我吧。”朱莉迟迟没有脱下身上那件象征六强的外套，主厨主动开口道。

    “是的，主厨。”朱莉又难堪，又委屈，她觉得自己不是在脱一件外套，而像在扒掉自己的一层皮，把自己最糟糕的一面赤.裸.裸地展现给所有人！但朱莉知道，自己已经不能再和主厨讨价还价了。所以，她忍着所有悲愤，犹豫地脱下这件她为之奋斗了这么久的外套，恋恋不舍地交到了主厨手中。

    “要和其他人告别吗？”收到了朱莉迟迟不愿递过的外套，主厨轻声问道——这是他给这个选手留下的最后善意了，也是他给一个母亲的最后体面。

    “好的，主厨。”朱莉转过头，看着那些又陌生又熟悉的脸庞，心中又是一阵酸楚。

    曾几何时，艾琳认真教她背香料的口诀，脸上又单纯，又专注，但现在，却对她的离开也无动于衷。曾几何时，莉亚也悉心指导她做主厨菜谱上的新菜，没有一句不耐，但现在，却连看都不愿看她一眼。还有迪妮莎，这个沉默却耐心的选手，对她提出的任何疑问都没有嘲笑，总是将她的小技巧倾囊相授，没有丝毫藏私。

   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？事情到底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？

    她的朋友们，为什么眼中对她没有一丝情谊？

    朱莉忘了，从她第一次获得挑战赛满分，从她第一次对伊莉露出隐隐的敌意和竞争心时，她们的关系就出现了裂缝；

    当她想把艾琳推出去，削弱她们那方的话语权时，她和艾琳就再无交情了；

    当她一次次向蕾妮、惠特尼她们靠去时，她就注定和迪妮莎、和伊莉、和艾琳为敌了。

    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。

    朱莉走到伊莉面前，眼眶湿润地看着伊莉，“对不起，莉亚，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的孩子，我也不想这样，我很抱歉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明白，你有重要的家人。”伊莉没有让朱莉难堪，她配合地和朱莉拥抱了一下，但这并意味着她原谅了朱莉，理解和谅解是两回事，她能理解朱莉，但身处她的立场，她永远都无法谅解对方，“但我也有无论如何都要相见的重要家人，这场比赛，我不能输。”朱莉有无论如何都要赢的理由，她没有吗？对她来说，这场比赛又危险，又重要。

    这是身边这些友人和对手永远都无法明白的事情，她们都不知道，这场比赛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。这场比赛真的是她的一切，字面意义上的一切，而不是任何夸张的虚指。如果输了，就什么都没了，如果赢了，才有一丝机会，为自己搏一个可能的未来。

    朱莉不明白伊莉的话，比赛的输赢和家人的见面矛盾吗？这确实是场封闭式的比赛，但只要比赛结束，无论输赢，就能见到家人了吧？朱莉不明白，莉亚脸上的决心从何而来。但这一刻，她能察觉到，自己和对方的距离非常遥远，超过她想象的遥远…

    朱莉沉默，片刻后，转身看向边上的艾琳。

    “艾琳，我……”朱莉想对艾琳道歉，就像她对莉亚说的那样。

    “不。”艾琳摇了摇头，直接打断了朱莉的话。

    “什么？！”朱莉没想到，艾琳会这么不留情面，她明明什么都没说。

    “如果你想道歉，那没必要，因为我不会原谅。”艾琳表现出了难得的果决一面——她对朱莉很失望，远比对布兰登还失望。她曾经和朱莉关系那么好，但朱莉却完全背叛了她，而且不止是背叛她一个人，更是背叛了她们所有人。

    “为什么？”朱莉脸上再次出现了泫然欲泣的神色。

    “抱歉。”艾琳摇了摇头，不愿和纠缠的朱莉多加解释，“祝你以后顺利。”

    这是她唯一能说的。

    从朱莉提出要投她出去时，她和朱莉就彻底完蛋了。

    自始至终，艾琳都没和朱莉拥抱道别，只是说了一声言不由衷的祝福。

    之后，朱莉和贾斯汀、乔什简单地拥抱了下，这才走回主厨面前。

    “迪妮莎。”朱莉看向自己面前依旧一片云淡风轻的女选手。

    “嗯。”迪妮莎点了点头，到底没有在镜头前做得太难看，伸手和朱莉随便拥抱了一下。

    “我很抱歉，那时候……”朱莉欲言又止。

    “嗯，祝你好运。”迪妮莎没有做得像艾琳那么决绝，但她也不愿意和朱莉虚与委蛇，更不愿就这么原谅朱莉，这句勉为其难的告别，是她唯一能对朱莉说的。

    “……”她看到了迪妮莎脸上冷淡的神色，这让她分外不好受。

    见朱莉和所有人告完了别，主厨这才出声。

    “那么，再见了，朱莉。”

    “是的，再见，主厨。”

    朱莉勉强挤出一个笑容，她知道这是主厨对她的催促，她既不甘心，也不情愿，但也想为自己留下最后的尊严，不愿像以前的那些人一样，大吵大闹，丢尽脸面。

    于是，在对主厨和其他人点点头之后，朱莉就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向大门走去。

    她目送了一个个对手离开，又亲手送走了一些队友，现在，终于轮到她自己了……

    作者有话要说：　　前面有小天使问，为什么要对朱莉那么尽心尽责，原因都在写再这里啦。

    然后对不起大家，断更了这么多天，因为这章实在太长，这周又真的事情太多orz

    不知道大神们是怎么兼顾工作和码字的，总觉得自己力不从心，好难两者兼顾啊。

    反正一直在坚持码字，但每天小几千小几千的攒，确实攒得比较慢，好想念以前可以高高兴兴码一天字的时光啊~